卻不再閃躲，漆黑的瞳孔閃過一絲詭異的光芒，任憑傅絕一掌打中了她，被這一掌重傷，水伊兒唇邊難以遏制地溢了一大口鮮血，然而臉上詭異的笑卻更深了。

直到傅絕發覺一股侵蝕的力量正由掌心迅猛蔓延而上，他才發現方才襲擊她的那一只手掌正散發著黑氣。

“你——”

她身上有劇毒！這樣的毒性，傅絕的腦海瞬間閃過一個名字。“撒——倪——娣——”

“沒錯，她是我的師父。可是她現在已經死了，她的毒功全都歸我所有！”她吸噬了撒倪娣的毒功，成為了天底下最毒的毒藥。水伊兒非常滿意地看著傅絕此刻咬牙切齒的猙獰表情，但這還只是他欠她的一點利息！

水伊兒得意地抽身離去，僅留下一陣陰森嘲弄的冷笑，“哈哈哈……傅絕……你也有今天！”

他恨不得即刻殺了眼前這個女人，但是他必須立刻逼出劇毒，遂即封住周身穴道，盤腿而坐，運功逼出體內毒素。好猛的毒性，只是觸碰到便足以讓人立即中毒身亡，若非他體質非常人所能及加之自幼服食各種毒藥煉就了百毒不侵，否則……

269.(四）前世今生·何處是歸程？-第258章、不敢去回憶

靜夜，皓色夜空的另一頭，火光重重，只聽見柴火燃燒時發出的吱吱響聲將沈默進行到底。

言芷珊不敢再去看火堆對面的那個人，倚著一棵樹佯裝假寐，隔著火堆，夜瀟淩靜靜端坐打坐仿佛正在潛心清修。

綠凝夾在中間不知所措，對於言芷珊那副完全不認識他們的態度感到萬分詫異，以前無論夫人怎麽生主上的氣，也不會不理她的。

半響，她漸漸向言芷珊身邊靠去，緩緩靠著她坐下，許久，淡淡地開口問道，“夫人，你沒事吧？”

“我沒事啊……”綠衣的女子很奇怪，她會有什麽事？遂即問道：“你為什麽要叫我夫人？”

綠凝驚訝的目光頓了頓，倏爾，微微一笑，“夫人，你怎麽了？在綠凝心中，你不僅僅只是主上的妻子，是綠凝尊敬的夫人，更是親人。”她沒有親人，而芷珊就是她心目中的第一個親人，她們是曾結拜過的姐妹，只是礙於身份之別，她才一直尊稱她夫人之類的，難道她忘了嗎？

“妻子……親人……？”綠凝的話讓言芷珊紊亂的心再度難以平覆，口中絮叨著兩個詞，認真的註視眼前這個看似有些嚴肅清冷卻倍感親近的女子，狐疑的目光漸漸沈入一片蒼茫薄霧之中。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一句話突兀地浮現在腦海，仿佛一道傷口，在心口某處開始蔓延。

“原來竟都是我錯了，哈哈哈……哇……”有人，在絕望的哭泣，緊捏著手中的遺詔，步履輕浮，踉踉蹌蹌，癡狂大笑。

“晚了，一切都晚了，他不會原諒我了……”

“夜瀟淩，以後我都相信你，無論你多麽恨我……”

不覺之中，一陣暈眩來襲，她的腦海一片紊亂，什麽也看不清，什麽也想不起來，迷糊一個白衣聯袂的身影在她腦海一閃而過，亦真亦幻，儼然是那個纏綿於夢魘之中久久不肯離去之人。她迫切想要抓住風塵之中那一抹的身影，亦或是那些一閃而過的記憶碎片，卻什麽也抓不住。瞬間浮現卻又殘忍地瞬間遺忘，匆匆溜走不再走一絲痕跡。

唯有陣陣襲來的劇痛將她的想法擊潰，她根本去無法思考，只得煎熬地捂著暈眩的頭，“啊……”言芷珊吃痛的呻吟，疼得香汗直流，她的腦袋快要炸掉了。

琴靈曾說過，一個人是不可以擁有來自兩個世界的記憶的，當你選擇了其一就註定放棄另一段，然而，已經失去的記憶是無法再找得回來，除非付出非人的代價。

“我……我的頭好痛……”這樣的頭痛讓她整個都蜷縮成了刺猬，纖瘦的身軀止不住顫抖。

“夫人——夫人——你怎麽了？”綠凝被此刻的芷珊嚇得驚慌失措，擁著言芷珊顫抖的身軀，焦急追問道。

“我好難受……”言芷珊渾身戰栗，身體更是一點力氣也沒有，難道說，恢覆記憶的代價便是承受非常人的痛苦嗎？

“珊兒——”下一刻，言芷珊被轉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堅毅的雙臂緊緊地摟著她，他的懷抱仿佛帶著某種神奇的魔力，麻痹了所有的疼痛，那份又痛又寒冷刺骨的無助感漸漸緩和。

“你是誰——你——究竟是誰？”

她緩過神，微微擡眸，正對上一雙深邃的冰眸，那裏承載著滿滿的心疼與無奈，冰涼的薄唇輕啟，一字一句，“我是夜瀟淩，夜——瀟——淩——！”

他寧願痛的那個人是他。

“夜——瀟——淩——？”她若有所思地咀嚼這個名字，迷迷糊糊之中就暈了過去，將這個名字帶入了夢中。

被徹底遺忘的東西，開始蠢蠢欲動，某些不敢去回憶的殘忍過往在潛意識中漸漸覆蘇。

270.(四）前世今生·何處是歸程？-第259章、該信誰的話

醒來之時，已經在馬車上了，一路顛簸，即將開往一個叫做夜狼的地方。睡眼惺忪，睜開朦朧的睡眼，雪白的衣襟映入眼簾，她傾斜半躺著，親昵的枕著他的大腿入睡，言芷珊一臉錯愕，輕輕扭動了身軀，緩緩立起身來，卻發現一只寬大的手掌正緊緊握著她的手，十指相扣，有一點暖洋洋的心安，有一點喜歡他手心的溫度，還有一點不知名的情愫在心底滋生。言芷珊雙頰不覺之中染上一抹嫣紅的暈色，心中雀躍，本該掙開，卻仿佛被蠱惑了一般，一動不動，清澈的目光狐疑地打量著這個擁著她入睡的男子。

他好像很累，睡得很沈，熟睡的容顏，完美的輪廓，面如玉雕，在闔上那一雙總能令人寒顫的冰眸之後顯得溫潤安靜，如斯美好，突然之間，她好想觸摸……

想著，空閑的那一只手已不由自主地先行一步，緩緩靠近，偷香的手遲疑著停在半空。

心中，默默念道：你是叫作……夜瀟淩嗎？

暈過去前，迷迷糊糊的，她聽到他堅定的回答。

然而她不知，就在她恍惚的瞬間，原本沈睡之人已經漸漸清醒了過來。

言芷珊陷入疑惑，心中躑躅不定，夜瀟淩，我們真的認識嗎？

那個叫做綠凝的女子一直叫她作夫人，她說，她是他的妻子，是這樣的嗎？想到此處，言芷珊的臉頰不由得泛起絲絲潮紅。

可是，她不是傅絕的妃子嗎？怎麽會這樣……她以前該不會是那種左右逢源腳踏兩條船的女人吧？不要啊……

這樣的懷疑讓她更加懊惱無助，她到底該相信誰的話？澄澈如水的瞳孔癡癡地凝望著眼前之人，若有所思。

“你在偷看我？”半響，一個清冷的嗓音略帶低沈磁性，猝然不及防自頭頂上方傳來。驚愕之餘，慌亂收回那只停在半空的手。

“我……我哪有？”被抓了個現成，言芷珊原本就泛紅的臉頰滕地一下變得更紅了，像熟透了的櫻桃，羞赧地低著頭，怎麽都有種欲蓋彌彰的感覺，難以掩飾那一絲的窘迫，此時此刻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不敢看他的臉。

夜瀟淩沈默不語，只是淡淡地看著她，冰眸深邃如黑曜石閃爍著剔透的光芒，他眼底的眸光總讓她心顫，繼而轉移話題道，“你睡得那麽沈，就不怕我趁機逃走？”

夜瀟淩沈默半許，薄唇揚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柔聲反問，“那你會逃嗎？”

“……”他的反問，讓她有點始料未及，她會逃嗎？

“我……不知道……”脫口而出的瞬間，言芷珊的心也跟著漏了一拍，她在說些什麽呢？

下一刻，夜瀟淩笑了，淡淡的笑容，似一陣和訊的微風拂過，沒有那麽熱烈刺激，甚至是不冷不熱，卻是那樣的舒心，有一點恍惚，好比喝一壇女兒紅，有一點醉了。

他說，“既然如此，那就不要逃了，你這一輩子再也逃不掉了。”說著，堅實的手臂已無形之中已從身後環住了她柔弱無骨的纖腰不給她一絲逃離的機會，身後緊貼著他的胸膛，霸道卻溫柔。

馬車內只有他們二人，顯得分外安靜，她清晰地聽見他平穩有力的心跳和呼吸，微涼的薄唇若有若無若即若離的吻過她的發梢，傾盡溫柔，暧昧的氣息吐納在發絲之間，言芷珊心亂如麻，緊張得不敢動彈，卻也無法拒絕他的觸碰。

許久，她淡淡地開口，宛如夢囈般輕浮，“……夜瀟淩，你要帶我去哪裏？”

“帶你見一個人，一個你見到了一定會高興的人。”

“誰？”

“到了你就知道。”夜瀟淩冰眸流轉，賣關子道。

突然間，馬車猛然一頓，夜瀟淩和言芷珊都險些跌下車去，馬車外綠凝面無表情，袖中的指尖已按在了劍柄上，謹慎戒備地環顧四周，殺意盡現。

清晨的微風拂過整片竹林，風聲如戾，竹葉如刀劍林立一片一片懸浮於空中，頃刻齊齊直插地面擋住了馬車的去路，而一旁的車夫則突如其來的詭異場面給嚇得渾身顫抖，握著韁繩的手也在發抖。

“什麽人！”只聽見綠凝一聲冷聲呵斥，毫無懼色。

這時，一群黑衣人從天而降，伴隨著魑魅陣陣刺耳的似笑非笑的冷笑聲將馬車團團圍住，“奉主人之命接皇妃回宮！奉勸淩帝一句，交出皇妃，否則，誰也別想走！”

聽到此處，言芷珊的腦海瞬間閃過傅絕的身影，想起他，每每看著她時，那種患得患失的憂傷眼神，她突然失蹤，他一定很著急，遂即抽身離開夜瀟淩的懷中，拉開馬車的簾帳迫不及待奔下車去。

“你是絕派來救我的嗎？”言芷珊沖著對面那個紅衣妖艷的柔媚女子高聲呼喊道。

271.(四）前世今生·何處是歸程？-第260章、魔音如咒簫聲瑟（上）

彼時，對面的魑魅也看到了她，唇邊扯過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媚聲恭敬道，“沒錯！皇妃請隨魑魅回宮吧！”

“嗯。”言芷珊微微一點頭，剛跨出一步，下一秒，她的手腕被夜瀟淩狠狠扼住。

“不許走！”他的力道太大，她被狠狠拽了回來撞進他堅硬的胸膛，近在咫尺，她將他的眼中隱忍的怒火一覽無餘。

“……”言芷珊啞然失聲，一時間被那雙深邃的冰眸震懾住，一個字也說不出。

魑魅見狀，一聲冷笑道，“既然淩帝不肯交人，那麽就別怪魑魅不客氣了！”

語畢，四周的黑衣刺客全都揮劍向他們襲來，夜瀟淩赤手搏擊，其速度之快，出手之準，下手之狠，肘子一橫，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之勢，率先抹掉了幾個黑衣人的脖子，淩厲如風的矯健身姿，令人咋舌。

綠凝先是一楞，遂即冷眸寒光一閃，拔出長劍穿過黑衣人群直直向魑魅刺去，那日魑魅在她眼皮底下搶走冰棺的情形她至今記憶猶新，恨不得立刻殺了她以雪當日之恥。

言芷珊被夜瀟淩拉著拽來拽去，心驚膽戰，躲閃避過無數刺來的奪命之劍，這個充滿殺氣的戰場，她被夜瀟淩硬拉入其中，被動觀戰。她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固執，黑衣人目標是她，只要他放棄她，讓她走，以他的武功完全可以輕易地就離開，可是他卻沒有。刀光劍影之中，他始終將她護在身後，依稀間他的白衣勝雪的淩冽身影正慢慢的與夢中某個模糊的身影重合，恍然如夢，模糊了她的視線。

就在她出神的出神的瞬間，一個黑衣人似乎看穿了夜瀟淩的弱點，竟然兵行險招大膽向她出手，正在她錯愕之際，夜瀟淩的手臂一擋，替她挨下那一劍。

“你受傷了！”夜瀟淩雪白的衣裳被黑衣人劃開一道深長的口子，露出古銅色的肌膚，鮮血緩緩溢出，不忍直視，言芷珊的呼吸也隨之一窒。

夜瀟淩一臉凝重，壓根兒無心顧及手臂上的傷口，寒氣懾人的冰眸怒意更濃，只見他一聲低吼，一股強大的內力瞬間爆發，連同她也給震退數尺。再一眨眼，他的雙手掌心正凝聚兩股真氣，一冰一火，正是玄冰烈焰掌無疑。

她還來得及反應，一聲暴擊，一冰一火兩股真氣似兩條擎天的巨龍在半空之中相互搏擊、怒吼，剎那間席卷天地，擊退了一批黑衣死士，紛紛噴血而亡。

震驚之餘，言芷珊墨瞳清澈如水，深深望著這個渾身都散發的殺氣的男子一眼，隨即不假思索單手拔出腰間雪韌牙毅然並肩站了在夜瀟淩的身邊，清冷的目光隨即直射一批一批湧上而來的黑衣人，時刻準備作戰，餘光瞥過黑衣人揮向夜瀟淩的長劍閃爍的刀光，靈巧的玉手已率先一步揮舞掩藏在水袖之中的湖藍色菱帶狠狠纏住一黑衣人的脖子甩開老遠，輕盈之姿不輸夜瀟淩之淩厲狠絕。

這一刻，言芷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幫他，難道僅僅只因為剛才他為了救她受傷了嗎？

但她已經出手了，就註定了她的選擇，潛意識裏她相信這個男人不會傷害她，還有，她想要找回失去的那部分記憶。

“魑魅，恕我今日不能跟你回去，他日我自會同絕解釋。”言芷珊目光決絕，沖著正在與綠凝糾纏作戰的魑魅說道。

言芷珊的倒戈不禁讓夜瀟淩錯愕不已，也倒讓魑魅的自信滿滿的臉色徒然一變，或許是難以置信，即便是失去了記憶，她還是會放不下這個男人。

言芷珊，你可真是個奇怪的女人。初見她時，她不過是主人眾多棋子之中的一個，除了她的美貌讓人心生妒忌，其餘的倒也沒有多在意。她曾教過她些迷惑男人的媚術，倒也不見她用啊，卻虜獲了這世上最厲害的兩個男人的心。

兩個絕世無雙的帝王，任何一個都有可能會成為今後的天下之主。

一時之間，停止了作戰，綠凝亦退回夜瀟淩和言芷珊身邊，魑魅沒有動手，身邊的註視著言芷珊的目光不由得更多探究，心中默念道，言芷珊，該說你什麽好呢。天真純情？亦或是太有心機呢？

半響，魑魅才緩緩道，“抱歉皇妃，魑魅是主人的人，生平只聽主人的話，主人的意思是，務必帶你回去，不得有誤！”

“哼，你以為憑你，可以帶走她？”夜瀟淩一聲冷哼，與生俱來的冰冷的氣質，看不出絲毫多餘的情緒，只是那異常篤定的語氣叫人不禁心虛畏懼。

倏爾，夜瀟淩轉身看向言芷珊，冰冷的瞳孔之中隱有淡淡柔情，他好像做了一個很重大的決定，他略帶磁性的嗓音緩緩地開口，說著言芷珊聽不懂的東西。

“珊兒，你可還記得暮鼓晨鐘，幾年前，暮鼓晨鐘讓被世人稱之為魔功的音波功驚鴻一現。但是，連暮鼓晨鐘都不知道的是，屬音波功最上層的，並非傷人七分自損三分的噬音咒，而是一個更驚人的傳說，一種可以呼風喚雨的上古秘術……”

“上古秘術？”言芷珊聽得糊裏糊塗。

卻見夜瀟淩的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一把玉簫，他動手優雅，執起玉簫輕輕放在唇邊，一股肅殺之氣拂過臉頰，空氣也在瞬間凝結。

至上魔功，人界至尊，世人都想得到這樣至高無上的秘術，暮鼓晨鐘苦練內功心法加上神秘咒術練成了噬音咒，而夜瀟淩則不同，只因，他是與生俱來……

272.(四）前世今生·何處是歸程？-第261章、魔音如咒簫聲瑟（下）

二十幾年前的某一個冬至日，當第一場雪降落夜狼國大地，年輕的君王帶回來一個江湖女子，傳言此女子不僅美若天仙更是冰焰之域的聖女，一身冰肌玉膚卻不茍言笑，冷若冰霜。甚得貞帝喜愛，一時寵冠後宮，但好景不長，次年，就在雪妃誕下皇嗣之後便被貞帝關進冷宮，終生不得踏出冷宮半步。

而自此以後，貞帝也再也沒有踏足過冷宮，整整四年，他都沒有再見過她，好似已經將她遺忘。

孤冷淒清的冷宮，時不時會冒出失寵了的後妃們的哀怨呼喊，徒留一片淒涼。

“母妃，你不開心？”寥落宮門，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

“每一次，皇上冊封新的寵妃，母妃就會很不開心……”小男孩靈動的雙眸熠熠生輝，一臉好奇地巴望著眼前這個冷艷卻冰冷得不茍言笑的母妃，見她久久不答話，又試探著追問道，“母妃是因為那些妃子不開心……”稚嫩的嗓音卻是異常成熟的口吻。即便是身居冷宮，卻還有不少沒事找事的嬪妃和仗勢欺人的皇子來找茬兒。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許久，雪妃一襲雪白的衣裳似乎與蒼茫天地融合，只有那一抹殷紅的唇，嬌艷似火，冷艷無雙，空無一物的寒眸，風華流轉，似無聲的嘆息，又似輕蔑的自嘲，半響她看向那個一臉木訥站在雪地裏，雙手凍得通紅的小男孩，空洞的眸底閃過一絲溫婉柔情，緩緩說道：“母妃沒有不開心，在這冷宮之中，倒也樂得清靜。”

“哦。”那是一個好看的孩子，不過四歲的可愛模樣，卻有著與年齡不相符的深邃眼神，比同齡的人增添了幾分憂傷思慮，微微一笑，好似猶豫了很久，咬著唇的牙齒才慢慢松開，問道，“母妃……什麽是孽種？……他們都說，我是孽種……說，皇上並不喜歡我，所以，其他的皇子都可以叫他父皇，只有我……是叫他皇上……”

小男孩的話讓雪衣的女子一驚，瞳孔深處的一絲驚痛一閃而過，目光決絕而淒惶，纖長的雙手握著小男孩的雙肩，指尖溫柔地撫摸過小男孩的頭，臉頰，柔聲道，“不……瀟淩不是孽種，一切都是母妃不好，沒有能力好好保護你……都是母妃不好……”當初為了夜貞，她廢了一身武功，才能進宮為妃，可是沒有了武功的她，現在什麽都沒有了，形同廢人。

小男孩清澈而倔強的目光望著眼前的女子，或許是看出了她的憂傷，莞爾間淡淡一笑，斬釘截鐵說道，“母妃沒有不好，母妃什麽都好，只是……從來都不笑……”

“……”孩子的話讓沈沐雪微微一楞，她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很久都沒有笑過了，都快忘了該怎麽笑，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唇角，有一些牽強卻是個很溫暖人心的微笑，那是屬於一個母親的光輝，“好了，母妃笑了。”

“嗯，呵呵……”說著，小男孩也撲哧跟著笑了起來，清澈稚嫩的笑容很迷人，依稀還只是個孩子，她沈沐雪的孩子。

這一刻，沈沐雪才恍然明白，她這個母親是多不稱職，這四年來，她只記著自己的傷心失望，她都沒有好好關心過他，他還只是個孩子而已，她多想把她虧欠他的母愛一並都補上來。

“瀟淩乖，就算母妃不在了，也一定要開心！”忽而，沈沐雪的唇邊泛起一絲酸楚。瀟淩，對不起，母妃不能再陪你了。因為，母妃想給你一個自由。

七天前，她暗中修書一封到冰焰之域，當年她觸犯門規背叛了冰焰之域，已經沒有臉再回去，只希望師兄能念著往日情分，將她的孩子救出冷宮免受欺淩。

“母妃為什麽會不在了？”

“母妃要去哪兒？;我要和母妃一起走……”

“不，母妃哪兒也不去……但是母妃希望你可以離開皇宮，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說著，玉手已緩緩自腰間取出一支玉簫，纖細的指尖溫柔地拂過玉簫仿佛在懷念，道，“來，母妃再教你一首曲子，好不好。”

“好。”

沈沐雪淡然一笑，遂執起玉簫，輕輕移至唇邊，輕輕的呼氣，便有簫聲傳出，玉簫通透晶瑩，不似一般的玉簫，音色清亮.初聞有些幹澀,似離人的淚欲語淚先，而後順暢悠揚,忽高忽低,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宛若千裏之外,又似作耳邊輕語,簫聲不斷,絲絲惆悵.，穿越層層寂寞宮苑，自由地回蕩天地之間，倏爾，伴著婉轉淒清的簫聲，天空緩緩下起了小雪，仿佛這雪便是迎合著簫聲而下，並且愈來愈大。

“下雪了？”

好美的雪，飄浮在空中，晶瑩剔透，瞬間，簫聲一變，有些詭異的變調，只見漫天的雪花在匯聚成一條飛舞的柔韌玉帶將沈沐雪周身環繞，白雪汾夕，冷艷無雙，翩然似仙，仿佛九天玄女降落凡塵，如斯唯美，殊不知這是一首攝魂之曲，可瞬間奪人魂魄，將對方送入地獄。

只有四歲的夜瀟淩則完全被眼前神奇的一幕所震驚，小嘴張到最大，幾乎成了O字形。

須臾，簫聲止，沈沐雪將玉簫小心翼翼地遞到夜瀟淩手中，不冷不熱的嗓音再度響起，“現在，母妃將它送給你，記住一定要隨身攜帶，決不可遺失。”這樣的鄭重其事，好似交代遺言，但是那個時候的夜瀟淩還只是一個不谙世事的四歲孩子，並不明白，也無法想象這將是他見他母妃的最後一面。只是興致昂揚地接過玉簫，學著沈沐雪的樣子，緩慢地吹奏起來，雖不及雪妃的爐火純青，只有很單薄的一層雪花玉帶，卻已經夠他得意了。

稚嫩的小手，偷偷摸了摸那像幻覺一般若隱若現的雪花玉帶，冰冰涼涼的觸感，真的是雪……

“這支玉簫並不是尋常之物，它叫做——攝魂簫，雖看似平凡，但是它是祖上留下的遺物，從今以後，它將和你的生命緊緊聯系在一起，系著我們家族的使命。”

“還有，千萬不能讓任何人發現你可以召喚風雪，誰都不可以……”

“嗯……”

“答應母妃你一定會練好這首曲子，將攝魂簫運用自如，但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吹奏今天母妃教你的這首曲子！”

“怎麽才算是萬不得已？”

“當你遇到生命危險，抑或是……當你就快要失去一個比你生命更重要的人……當你就快要忘記那個人的樣子的時候，它會讓你想起最初的模樣……”

回憶戛然而止，小時候模糊不清的記憶在簫聲升起那一刻，莫名的清晰起來。

他一直以為，母妃是何其孤冷高傲的一個人，她也從不覺得自己有錯，即便是耗上自己四年的青春，甚至是生命……

所以，她才會選擇火焚這麽極端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

他現在才明白，為什麽母妃再教會他使用攝魂簫的另一天就焚身自殺了，她會這麽做，是為了他，她想給他自由，不再受盡欺淩，不再受皇宮束縛。

可是他還是回去了，帶著仇恨回到了皇宮。

那個時候，她吹奏這首曲子，不是因為怨恨，而是害怕，她害怕時間久了，她會忘記，那個曾傷她至深的人，同時也在害怕那個男人忘了她吧……

或許，沈沐雪並沒有那麽恨夜貞，夜貞也不是真的不相信沈沐雪。不過是兩個都不肯放下驕傲的傻瓜，到最後，當真如應了那一時氣話，到死也見不到最後一面，這樣的結局，誰又能有多得意？

夜瀟淩深深閉上雙眸，天地靈氣已在簫聲之中產生了詭秘的變化，他的心中只有一個信念，他不可以再失去她，即便要他逆天改命。

“珊兒，如果你已經忘記我了，請記住我們初遇的模樣……”

273.(四）前世今生·何處是歸程？-第262章、攝魂簫

離殤曲，離人之殤。攝魂簫，攝人魂魄。

倏爾，風起雲湧，狂風卷起散落地面的青嫩竹葉，落塵飛舞，浩瀚天際，茫茫一片亮白，頃刻間竟下起了縹緲的雪花。

這個季節，怎麽會下雪？

言芷珊一雙探究的眸子轉向身邊那個白衣勝雪的身影，涼風撫過他的側臉，撩起青絲飛揚，瀟灑不羈卻是冷肅絕塵，目光淩冽，簫聲嗚咽，曲調詭異非常，聽得人心中徒然升起一股無限的悲傷，竟然心痛難忍。

仿佛被這簫聲所影響，魑魅以及周圍刺客都面露恐懼之色，只剩下驚恐萬分的眼珠兒在慌亂打轉兒，一句話也說不出，仿佛被點了穴一般，以極其別扭而煎熬的姿勢靜止不動。

言芷珊目瞪口呆，為這一幕驚愕得說不出話來，這個就是他所說的上古秘術？

亂雲低薄暮，急雪舞回風。漫天的雪花似柳絮因風而起，宛然凝聚成一條柔韌似輕紗飄舞的玉帶，千絲萬縷宛若靈蛇盡數將黑衣刺客和魑魅襲去瞬間將其緊緊纏住，雪花玉帶拂過，所到之處瞬間凝固成冰。

簫聲淒清詭魅，剎那間，唯美的雪花宛若隨風飄零的梨花，言芷珊視線不經意間籠罩上一層白霧，一陣恍惚，腦海之中不由得閃過無數淩亂的畫面，若隱若現，忽遠忽近，好熟悉又好陌生……

“為什麽救我？”一個冷冷的聲音突然響起，有點稚嫩、有點虛弱還有點深深的探究與肅然的威脅

“不為什麽。”很幹脆的回答。

“剛才我差一點就殺了你，你就不怕我……”

“怕啊，我當然怕啊，只不過……你現在的樣子，殺了我對你可是一點好處也沒有。”稚嫩的嗓音不過是個六七歲的小丫頭卻是異常成熟的口吻。言下之意，如果你殺了我，就沒有人會幫你了。

萍水相逢，女孩兒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救一個將劍架在她脖子上兩次的人，正如少年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答應她，親手教她輕功。

“啊——”一聲驚呼，小女孩從半空跌了下來，無意間觸碰了枝椏，抖落了一樹梨花雨落，落英繽紛。

一旁的少年見此狀況，想也沒想就沖了上前，雙手接住那個笨拙的人兒。

沒有摔個醜陋的四腳朝天，而是被小殺手師傅接住。他的懷中很溫暖，俊美的容顏讓她片刻失神。

“你沒事吧？”少年的話讓小女孩瞬間回過神來，不知覺的臉頰紅了，“呵呵——沒——沒事——”幹笑一聲，像兔子一樣噗咚一下從他的懷中跳了下來。

“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學不會……我會不會是資質太愚笨了啊？”女孩兒垂頭喪氣地嘟囔道，一雙我見猶憐的水眸巴望著少年，又委屈又失落。許久見少年沒有答話，機靈的眼珠咕嚕打了個轉兒，繼而又霸道說道，“不過，你可不能嫌我笨就不教我了!”

“不會。”倏爾，少年答。

“真的？”

“真的。”少年很清楚女孩沒有武功底子，什麽都是剛開始，學起來自然就很很難，任何武功都不可能速成……

“呵呵……小殺手你真好……”聽到少年堅定的回答，小女孩好似得到極大的鼓舞，淺淺一笑，雪裏透紅的臉頰似抖落樹梢的梨花，清馨純潔，若梨嬌嬈，漣漣芳華。

看著女孩兒在笑，少年自始至終冷淡如冰的唇角也微微動了動，似笑非笑……

嫣然一笑竹籬間，桃李漫山總粗俗。

一幅畫卷猝然間閃爍在言芷珊的眼前，頭暈目眩之間，若即若離，若隱若現。

畫中女子猶如驚鴻一瞥，清靈神韻，而寥寥數行字提筆而上，墨香雅致，字跡遒勁自然、含蓄而張揚。

“竹籬苑，梨花香，琴聲渺，遲歌盡，有女曰：芷珊，回眸生笑百媚。”

言芷珊心底一個激靈，畫上的人，是她……

剎那回神，她幽深的目光凝望著身旁那個正吹簫的男子，冰冷不失瀟灑，霸道不失溫柔，心中流淌過一陣陣異樣的情緒，一個可怕的念頭湧上心頭。

她不敢再想下去……

274.(四）前世今生·何處是歸程？-第263章、不想再錯過

猝然，簫聲戛然而止，風雪之中夜瀟淩風姿矍鑠，輕輕揮舞地揮舞手中的玉簫，在這一刻，這一把能吹奏出傳世絕響的玉簫不再是一把樂器，而是一件殺人不沾一絲血跡的武器，其殺傷力不遜色於世上任何武器。

眨眼間，玉簫揮舞出一道道飛刃綿綿不絕襲向渾身僵硬已然驚恐萬分的魑魅等人。飛刃所及之處，瞬間凝固成冰人。而就在夜瀟淩再度收回玉簫負手而立的剎那，方才凝固成冰人的眾人瞬間化作漫天的冰雪，轉眼灰飛煙滅。

綠凝也被這場面驚呆了，跟在主上這麽多年，從不知道主上竟會這種邪門詭異的武功。

“我們走。”夜瀟淩將玉簫收回衣襟之中，大手強勢的力道拉著失魂落魄的言芷珊上了馬車。

倏爾，風雪於瞬間消失無蹤，一切歸於平靜，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又或者只是一時幻覺。但是言芷珊心裏很清楚剛才的一切都不是幻覺，魑魅等人的出現與消失，那一刻短暫的並肩而戰，那一陣陣震撼心魂的簫聲，那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還有那無意間想起的一段零散的記憶……

“……你究竟是什麽人？”言芷珊心中忐忑不已，驚慌之餘猛然抽回自己的手，戒備地註視著眼前這個男人，他就是個迷，高深莫測，豐神俊朗，冰冷霸道，卻又意外地對她很溫柔，她心裏徹底淩亂了。

或許是她質問的語氣太淩厲，夜瀟淩不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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